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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纪实大尺度的微小说:

章先生的个人悲伤(全三章)

        题记:这是驰远尚在求学期间,一位关系不错的文学院的小学弟,带着些许玩笑以及些许无所谓的态度创作的一篇微小说,影射了一些人和一些事。现在看来,他当时也是年轻的很,我也忘了他当时想表达些什么,不过真想看到他再读这篇文章的样子,一定有趣的很

第一章

        章先生,是他的名字。祖上好几代没出过进士,举人,秀才,初中毕业生,小学毕业生。祖辈父辈地里刨食为生。祖辈章跛子在生产队时期赶马车翻了把腿砸瘸了,队里也没给赔钱就给安排一个看生产队大门这样一个“便利”的工作。章先生他爸章识字和章先生的叔叔章文化没少利用他们父辈章跛子的工作“便利”从生产队往家里倒腾东西,彻底贯彻落实了公社领导“以社为家”的精神。

        到了后来改革开放社会主义大锅饭这种东西就不存在了,章先生的父辈俩就和祖辈一起养牛,章先生的父辈在生产队就是干这种工作的,看到牛没觉得生分反倒觉得熟悉亲切,有时候甚至抓起干草用力热情甚至有些痴狂地亲吻,像看亲戚一样看着牛棚里的牛。

        章先生的名字是他妈汪美文给他起的,为啥起这个名字,因为她觉得为啥章家没有文化人,是因为家里人没文化,那就是因为家里根本不知道谁最有文化,那谁最有文化啊?教文化的先生啊!先生一肚子都是文化,要不然咋人前人后最能白话。所以给自己儿子起了一个最有文化的名字章先生。

        不知道是名字老气还是他出生就意味着悲剧,章先生一生下来就愁眉不展,老气横秋。别的孩子大人长辈逗一逗就会笑,章先生竟然被逗得嚎啕大哭,干嚎了半天,他娘才把他哄好。一面哄一面哼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一面把毫无用处的粮票布票副食票塞到章先生的怀里手里哄着他。

        章先生看到这些花花绿绿的纸还真的就不哭了,不但不哭而且哈哈大笑,他就看着这花花绿绿毫无用处的纸哈哈大笑。天晓得他笑什么,反正他是笑了,笑得熟睡在一旁的猫跳上了房梁,笑得狗夹着尾巴钻进窝,笑得墙上挂钟的钟摆多摇晃了几下。每当这时候章先生的三奶章三娘都会骂一句:“别他妈笑了,克爹克妈克祖宗的玩意。”

        章先生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愿意去上学,只是他妈妈说上学校可以学知识让章先生家里出个文化人,然后他就被送到学校坐着。往外看,看天,看蹲在树上如同便秘一般表情的猫头鹰,看窗台上晒着太阳慢慢爬行爬行的花大姐,看昏黄的涂料有些剥落的院墙,看那道圆月一般的门,章先生叫它月亮门。月亮门连接着外界,章先生喜欢盯着月亮门看,因为会有人从月亮门走进来接他回去,结束一天“精彩的校园生活”。

        有一天课堂上老师激情四射热情洋溢而章先生在看窗外天空中的云彩,所以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老师,天上有牛在飞。”“滚出去站着,别回来!”学生们或呲着呀看着他,或是眉毛都没有挑一下。

        章先生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旁边就是一个铁丝编织成的纸篓,纸篓的底不知道哪里去了,每天也没有人给它套上垃圾袋。所有的人都会走到这里看一眼纸篓“咦”的一声然后皱皱眉头看一眼趴在桌子上蒙头大睡的章先生嘀咕一句“也不知道把这里收拾一下。”

        章先生张张嘴,然后摇摇头又把嘴闭上了又看了一眼墙角,嗯,那里只有一个没有底的铁丝编织的纸篓。章先生坐的座位旁边有一个木头柜子,油漆早就有很多裂纹了甚至脱落。脱落的地方就是木头陈旧的本色,如同干枯没有一丁点水分的皮肤。风一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如同猫被踩了尾巴一般。柜子里面是塑料的人体教具,章先生总喜欢把耳朵凑到它的嘴边偶尔不住地点头,发出肯定语气“嗯,嗯,嗯”。

        章先生有一次双手趴在窗台上向外看,被窗外几个高年级的孩子按住了头不能动弹,他前面坐着的孩子在盯着黑板嘿嘿傻笑,他旁边的孩子啃着手指甲像看动物一样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他没说话,老师在讲台上比比划划,在说着什么“人之初,性本善。”其他的孩子跟着老师一起念着“人之初,性本善”。

        章先生也有一个知己,他们家养的一只土狗。章先生一直认为自己是二郎神因为他头上有一道小时候被房檐角冰溜子戳坏而留下的疤痕,章先生喜欢叫那只土狗哮天犬。每天他给哮天犬喂食,他看到哮天犬的食盆上沾满了不规则斑点状的污垢,食盆外面满是灰尘,就会拍一下哮天犬的头叨咕一句“也不知道把这里收拾一下”。哮天犬的耳朵竖起来动动然后把头插进食盆里很有节奏地把剩饭剩菜送进嘴里,一面用舌头舔它那长嘴用身子蹭着章先生的裤腿。章先生在它旁边蹲着看它吃饭也不反感,反而是惬意地靠在章先生腿上,吃完后伸着舌头“呵呵,呵呵”喘着气,轻快地摇着尾巴。

        不过后来哮天犬害病死了,被章先生在房后挖了一个坑埋了。章先生偶尔拿一点剩饭剩菜倒进哮天犬的食盆里然后就会说“也不知道把这里收拾一下”。

        章先生有一种英雄气质,总想出风头。看到有人被欺负就想去打抱不平,没成想被打了一顿,眼眶子发青,鼻子蹿血,嘴角也破了,一气之下他就转学了。转学到了新学校逢人便讲自己是多英勇如何同恶霸搏斗,如何打得恶霸屁滚尿流跪地求饶,早把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抛在脑后。别人总觉得他像单田芳在讲《水浒传》评书。

        章先生一直想光宗耀祖,一直梦想可以成为状元骑着高头大马前呼后拥。把那些欺负他的人全都欺负一遍。打过他的班主任,罚他站的小学音乐老师,把他头打成猪头一样肿的胖墩学生。想拿谁的东西就拿谁的东西,让压榨过他的小学班主任给他把皮鞋舔干净然后用一整箱一毛钱硬币砸晕她,把粘豆包串成串围在她脖子上。缘故就是她曾经因为班里有个女生送她一大袋粘豆包随后让那个女生当组长。

第二章

        章先生也曾经发奋过,考上了市里的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凭借这些他足以和别人炫耀但是在他所呆的班级里他没资格炫耀,因为班里随便挑一个学生都和他经历相似甚至是超过他。

        于是他又开始在教师最后一排埋头大睡,被班里的政治老师批评。于是他的英雄情结再次出现,他拒绝回答政治课的任何问题。章先生敢对政治老师如此然而不敢对同学一点过格,刷垃圾桶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过章先生一定不敢怠慢二话不说就去刷了垃圾桶。一面刷一面骂“打小人啊!我打你头你头抬不得,我打你腿你腿身不直,我打你腰你腰不能伸,我打你魂你魂不附体,我打你天灵盖你魂归西天!”没有真正老实的人没有真正不记仇的人,不去报仇是因为能力还不够,为什么章先生没有去计较?因为章先生是章先生。

        浑浑噩噩,章先生上大学了。章先生虽然长得老但是有文艺的心,章先生在无数无眠的夜晚也曾经坐在窗台上,那硕大的头颅也摆出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姿势。他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糊糊涂涂不明不白。世界给了他黑色的眼睛,那就让黑色的眼睛看黑暗吧。

        章先生舞文弄墨还是有一套的不过章先生还是想老老实实过,缩起脖子当王八能活一万年呢。章先生头软,碰不得硬了,替人打抱不平然后被打成猪头那是年轻时候,现在不会那么傻逼了。想想当年真是傻,替人家出头结果人家说是在打闹开玩笑,当时咋就那么中二呢?只要别人不惹他他保证不会惹事。章先生只想安全离开大学,其他的什么都不奢望。每天不梳头,不刷牙,不洗脸,大衣里揣一支笔哈欠连天地去吃饭,头发垂到肩膀,戴着黑框眼镜,一双鞋可以从春穿到冬。花几块钱买俩馒头,再打一份连菜带汤糊弄一下就是一天的口粮,他不是没钱,家里给的生活费足够他吃好喝好,他就是想体验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境界什么是美。

        他不多吃一口饭,不多说一句话,吃完饭看着脚尖回到寝室继续体验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境界。

        他也想在自己喜欢的方向做点什么得到些什么。他也曾为自己所在的组织殚精竭虑,绞尽脑汁,起五更爬半夜,为了晚会的主持词他可以整晚不睡觉;为了让所在部门更好展现,他愿意早晨五点寝室刚刚开门就去场地;为了调停所在部门与组织负责人的关系他愿意费尽口舌出面调停,章先生只是想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做出一点成绩,为了一点成绩他每天都自言自己就是孙子,自己就是个讨笑的。

        但是为啥咋就这么难呢?辛辛苦苦,当奴才,赔笑脸,装孙子,遭人骂,做自己,被诟病,风言风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写就一篇文章被主管老师判了个莫须有,一等奖流产被判了二等叫他回去等,等到人老珠黄就可以是一等奖了。

        他依旧清楚地记得当时老师的话当时老师的表情。就像水龙头被打开阀门水就会源源不断流到桶里然后慢慢溢出流到地上然后任其“各自东西南北流”。主管老师十分平静地对章先生不停地竹筒倒豆子“写的不错,我看过了,本来想给你评一等奖,但是为了避嫌给你二等奖。虽然我知道你去年也是二等奖,你的文章有争奇斗艳的嫌疑,大家学习不来。一等奖给了你们副主管,他那个写的就很好啦,写母爱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你都已经决定的事情了和我解释什么呀?你就是直接给她了,我敢说什么?”章先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对主管老师低语“那个文章真的弘扬的上级领导提倡的家庭美德传统道德。”主管老师惊讶地看了章先生一眼“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嘛,思路就是活,我就没想到这个理由。时候不早啦,你出去吧,我要去吃饭啦。你把颁奖典礼的主持词写一下,别忘了要用你争奇斗艳的文风。好了,你出去吧”。“喂,张姐,中午咱们去吃饺子吧,有学生送了我两张代金券。我请客呦。”随后起身喷了点香水把他送到门口然后关门,章先生的衣角有一大部分被门夹住了。他伸出手轻轻敲了几遍门结结巴巴小声招呼“老师,老师那啥,我衣服夹门里了,劳驾您把门开一下,好不好”,里面都没人理会他。

        房间里响起“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章先生缩着脖子用力把衣角拽出来,衣服上多了个凉快的大口子碎布耷拉在衣服上,随后无表情手扶着墙一步一踉跄蹭到厕所,章先生用手揉了揉眼睛用胳膊抱住头挡住灯泡散发出的刺眼白光,蹲在墙角。左手食指中指夹着一根皱巴巴不知道扭出多少道弯儿的烟,哆哆嗦嗦把滤嘴按在嘴里用嘴唇呡住一股细烟颤颤巍巍地从他鼻孔中爬出来不断地机械地扭动自己稀薄的身体在空气里四散如同成了精的树在宇宙里开枝散叶,又如同一条一条窜出冰面即将被冻死却还在拼死挣扎奋力而又僵硬扭动身躯的鱼,不知是章先生被烟吓着了还是烟被章先生吓着了。“你知道吗?这篇稿子我草稿就用了一周,烟屁股我都不知道扔了多少。你一句话我就一等奖变二等奖,饺子的香味把你眼睛迷住了吧?”

        章先生一边用力吸着烟屁股咧着腮帮子后背弓起来眼睛瞪得像铃铛半蹲在墙角一边用发抖的手指不停地按着手机的键子写下了这样一行字“完了,一等奖流产又是二等奖。”不知道给谁发了过去。他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好像屏幕上有什么精彩表演,过了好一会儿有条消息回复“嗯,知道了,没少在这上面浪费工夫,不成器的东西。”“嗯,那你早点睡。”章先生抬头看看上午的太阳,嘴嘎巴了几下又闭上了。然后把烟屁股砸在地上狠狠踩了不知道几脚,海绵滤嘴踩得扁的贴在地上。一头扎进洗手用的水池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哗哗”不停地冲撞着章先生的头。

        “嚯”地一下猛地把头抬出水面愣愣地盯着墙上的镜子,他在看自己那张铁板一样不会动的脸还有自己那两个卡着俩黑玻璃球的窟窿。他哭了,不停用手发疯般拔着趴在头皮上的头发,砂锅一样大小的拳头砸向进了水的脑子。他骂自己,骂自己傻,骂自己没用,骂自己这些年窝窝囊囊,被人欺负,被人耍戏,被人当猴看,骂自己这些年一直都是傻逼,骂自己心比天高,骂自己命比纸薄,骂了好多,有的没的都骂了。他不敢用头砸墙,因为他怕死,怕疼。“你为什么就不能去争取一下,和老师争取一下。争取也未必能成,你连她眼睛都不敢看,瞧你刚刚那德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还是没哭,也许哭了吧,毕竟眼睛酸疼发干。也许没哭吧,毕竟被水灌了。流出来的是水是泪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就愣眉愣眼盯着镜子看到中午摸了摸肚子然后没有脚后跟一样深一脚浅一脚从十一楼走到了一楼走到了外面。

        一股凉风钻进了章先生的脖领子和衣服上的大口子,他不由得觉得浑身发冷。章先生用力把衣服紧紧裹在身上,缩着脖子弓着背眼睛看着地朝食堂方向走去。旁边路过一群又一群套着短袖穿着短裤踩着凉鞋打着遮阳伞看上去比他年轻很多实际和他年纪相仿的学生。他就这样看着脚尖走着,身旁的阳光,被风吹动的柳枝,打着太阳伞的行人还有一切活着的生命好像都和他处在两个维度。

        章先生今天阔气了一把,在食堂三楼要了一份肉丝汤面。

        “写的不错,我看过了,本来想给你评一等奖,但是为了避嫌给你二等奖。虽然我知道你去年也是二等奖,但是你的文章有争奇斗艳的嫌疑,大家学习不来。一等奖给了你们副主管,他那个写的就很好啦,写母爱的。”“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嘛,思路就是活,我就没想到这个理由。时候不早啦,你出去吧,我要去吃饭啦。你把颁奖典礼的主持词写一下,别忘了要用你争奇斗艳的文风。好了,你出去吧。”章先生嘴里一根一根嚼着面条,一个字一个字嚼着这几句话。

        “在你们眼里,我就那么廉价?给我一巴掌不但不给甜枣还要另抽我一个嘴巴?凭什么?我写主持词?凭什么让我写?侮辱我,侮辱我没脾气好欺负?这样你就可以和外人炫耀自己有如此能干任劳任怨不邀功的学生!我的文笔怎么和一等奖学生比呀,老师你这样做可真就是折煞我了。贼娘的,拿老子好欺负呀!毛毛虫,凭什么老子的一等奖就要变成二等奖呀?娘希匹的,不给老子一等奖也就算了还要让老子写主持词!姥姥的!真当老子是泥巴搓成的呀!这个二等奖老子不要了,主持词,你奶奶个鳖孙的,入你祖宗的,老子不写!”章先生一脸微笑,双眼微睁,下巴略微上翘,抱着膀儿窝在软椅里。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章先生左手掐兰花指右手掐腰左摇右摆,脚踩四方步一脸怡然踩着刚刚刷好的沥青路,这时候他又和周围生活在了两个维度。

第三章

        章先生坐在学校礼堂,学生们三三两两一坨又一坨地散落在座位上摆弄着手机,斗着地主,主持人在台上念着章先生写的主持词,音响里放着“今天是个好日子,所有的事儿都能成”。拿一等奖的副主管在台上毫不吝惜的将口水慷慨地分给了坐在主席台上的领导们,领导们一脸津津有味的模样。

        章先生哆哆嗦嗦走上了主席台,他有点眩晕,有点得意,有点兴奋,有点得意忘形,因为他仿佛看到了二少了一横,红色烫金的证书在向他招手,烫金的字在晃动的灯光下晃的他睁不开眼,所有的学生都在崇拜地望着他,领导们在微笑地看着他,他好像飘到了云端,脚跟发软,觉得浑身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好受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奶油爆米花的气味,他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身体在不断地上升。

        他摊开双臂双腿躺在白云织成的被子上,身子洒满了阳光。他觉得太阳就在他的身旁,白鸽在他的头顶飞翔钻过了他的臂膀,他的头顶是蓝天,他的身边是希腊诸神,他的面前是耶和华上帝,那微笑是如此安详。

        突然他身躯一振,念着他写的主持词的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了他微笑地请他说说获奖感言。他低头看了一眼证书,二的两横不多不少,红色的证书好像在滴血一般触目惊心。章先生愣了愣神,还有些慌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领导们从章先生上台开始喝大茶缸里面的水直到水喝完章先生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章先生双手扯着衣角又不住地摸临走前才缝好的大口子,最终憋出了四个字“谢谢老师”,然后缩着脖子夹着二等奖证书哆哆嗦嗦地蹭下了主席台,一个没注意还从台阶上滚了下去,这时音响又响起“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章先生连滚带爬站了起来觉得有点失礼,又给主席台上坐着的领导鞠了一躬,领导们微笑着拿着稿子一面朝掐成莲花指的手指尖吐了一点口水一面翻阅稿件一面指指点点一面交头接耳。

        章先生傻愣愣地弯着腰呆坐在寝室的床上,用力地吸着烟屁股,眼睛朝着一个地方看。“嗯,知道了。没少在这上面浪费功夫。”“写的不错,我看过了,本来想给你评一等奖,但是为了避嫌给你二等奖。虽然我知道你去年也是二等奖,但是你的文章有争奇斗艳的嫌疑,大家学习不来。

        一等奖给了你们副主管,他那个写的就很好啦,写母爱的。”“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嘛,思路就是活,我就没想到这个理由。时候不早啦,你出去吧,我要去吃饭啦。你把颁奖典礼的主持词写一下,别忘了要用你争奇斗艳的文风。好了,你出去吧。”一滴泪从眼眶里滚落“啪”的一声砸到了地上变成了一滩水。章先生哆嗦了一下,一大截烟灰脱离了烟屁股被摔得粉碎四散。

        “不能再这样了,我要反抗,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凭什么我就要被欺负,凭什么我就要饿肚子,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吃肉,凭什么他打我可以我还手就不可以?”

        章先生好像浑身充满了力量一般,瞪着大眼睛,弓着腰,手指哆哆嗦嗦颤颤巍巍在键盘上敲了一个晚上终于完成了一篇大字报用于揭发主管老师的恶劣行为,以及组织当中种种恶劣行径。章先生一面打着节奏一面激动得浑身颤抖,把这篇大字报读了不下三遍最终觉得浑身通畅大汗淋漓,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旋即将大字报发在空间里供好友们拜读。章先生蒙头边睡,直到日上三竿。

        章先生因为这篇大字报被叫到主管老师办公室。

        主管老师喷了一通香水,一副和善嘴脸。“年轻人嘛,总要照顾照顾老同志嘛。面对荣誉不能争不能抢,不是自己的荣誉更不能眼红,还有啊,年轻人不要太毛躁,你看看咱们的副主管同学人家拿了一等奖也不骄傲,也不膨胀反而是进行自我批评自我教育,带着情绪生活是不利于身体不利于生活地。年轻人不要急嘛,有困难就要克服困难,有问题就要找组织嘛,组织是你们的坚强后盾。犯错误不怕,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嘛。鉴于你改正错误态度端正,承认错误的态度良好,就取消你这次二等奖荣誉吧。好啦回去吧,我要吃午饭啦。”

        章先生看了一眼挂钟,还没到十点,刚要张开的嘴就又闭上了。主管老师没有起身,朝身上喷了一通香水。“喂,张姐,今天中午咱们去吃学校对面的辣庄火锅呀,对,就是包贝尔开得那家连锁店。我这里有两张学生送的可以叠加的代金券。”章先生小声和主管老师说了句老师再见遂自己开门走了出去。屋子里响起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章先生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大字报的阅读量超过了五百,并且有好多人转发。章先生摇摇头又把刚要张开的嘴闭上了。缩着脖子双目无神一步一挨地蹭到了一楼,期间腿一软滚了七八节楼梯还磕掉了门牙,面门也磕破了。

        回到寝室,章先生自觉窝囊,便以手怒触砖墙。怎奈血肉之躯不敌铁壁铜墙故第五掌骨骨折故回家包扎养伤,期末之事也只好推到开学。

        章先生因心里紧张,故忘将放于袖中之资料拿出,被巡考查到,逐出。当是时章先生惊恐万状,百般解释,求宽容谅解。无奈,无奈,怎奈何?

        章先生心灰意冷,遂留书一封,遂至行知楼十一楼楼顶望家乡方向双膝跪地拜上三拜。心中念叨:“章氏不肖子孙章先生拜服:各位列祖列宗在上,今有不肖子孙章先生因事见逐,眼见功名无望愧见家乡父老故乘云雾步青天御六龙以归故里侍奉列位,还望收留。”

        念罢便破口大骂“直娘贼,我几时欺辱过你?你竟将我诬陷,害我在父母面前遭老师训斥我族蒙羞我恨不能将汝生吞活剥抽筋挖骨;无耻狗贼,尔贪财成性,好图小利,就因我不与尔钱财就将全班公认白痴可将污秽排于裤中之女子与我为同桌,座位不曾超过教室后三排。纵容尔亲信学生横行班里,无论大小皆安排职务。寻故与我同我为难殴打于我是何居心!我现不能将尔以巨锤击头屠尔家小必有一日使尔家宅不安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好你个主管教师!昧着良心评奖,你生孩子没屁眼儿!他是副主管同学他就不用避嫌?我有争奇斗艳的嫌疑,同学们学习不来就得当二等奖?下辈子当窑姐,千人骑万人踩,染一身脏病,全身流脓!格老子的,我说了句真话就取消我获奖资格?你娘戈比,同学咋又送你代金券?瓜皮的,咋就那么爱喷香水?你有狐臭啊?你娘个鳖孙我活我自己的,用得着你指手画脚?多少人被你排挤走了?多少人被你挤兑了?你有比谁强了?我在体会颓废,关你屁事?我是不是混吃等死好像不会影响你生不生孩子,生了孩子有没有屁眼儿!我咒你生了孩子没屁眼儿,找个老公买屁眼儿,婆家人看你用门眼儿,娘家人看你翻白眼儿!”

        章先生朝楼底一看,主席台上的领导都在仰着脖子,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不住地低头喝茶水摇扇子。消防车来了好几辆,还有一坨一坨在低头玩手机的学生。章先生双眼微睁,下巴抬起,双手掐腰,弓着背。

        “我是玉皇大帝派下来专门审理人间不平之事的大神,钟馗天师!上帝赐我尚方宝剑!又赐御铡三刀!可斩昏君可斩乱党可斩奸佞小人!我可先斩后奏,法力无边!你们这些不肖子孙,终日欺软怕硬,黄鼠狼咬病鸭子专挑软柿子捏!咱们胳膊肘打折了往袖子里面掖!你们都没有门前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修一个大门花了好几十万,教室里连个黑板擦都没有!你们这些欺良辱善的小人,一个个蹲着茅坑不拉屎的饭桶!

        我要到前门去哭陶行知去,老人家啊!我心里好苦啊!我有冤啊!天师钟馗大老爷啊!包大人只剩下黑脸啊!他的月牙不见啦!”章先生满地打滚,一脸泥灰。

        章先生长出了口气身子猛地一直,又缩着脖子弓起了腰。他环顾了一圈楼底的领导,学生,救护车,消防车,又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后,把刚要张开的嘴闭上了。哆哆嗦嗦地又上了一级台阶,骑在了护栏上,护栏随之颤抖发出阵阵低鸣。

        章先生紧紧抱住护栏,两条腿哆哆嗦嗦地一条一条地抬到护栏外面。章先生放开胳膊,在空中摆成了大字。他轻得好像不是人反倒像被扯得细碎的破挂钱在风里颠簸;又像风中断了线破了洞的风筝,打着旋,头一会儿朝上一会儿朝下,时快时慢,时高时低。

        他在翻着跟头,在咧着大嘴笑,笑得筑巢的燕子死命地把窝里的崽子叼了出来,笑得正在交配的猫四散逃窜也不管也没有交配成功,章先生脖子千年不遇地伸了出来,背上的锅盖也不见了,不停地扇动着胳膊,像一只欢快的鸟儿,腮帮子没有抽动,手指也没有哆嗦。皱巴巴的烟从裤兜里散了出来烟叶子漏了,手机在翻转跳跃“嗯,知道了,在这上面没少浪费时间,不成器的东西。”

        章先生趴在了地上,眼睛没有闭上,圆睁睁地在看着什么,嘴角挂着微笑。

        行知楼里响起“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三三两两的学生们围在四周低头玩着手机,领导们仰着脖子交头接耳,摇着扇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水。

        一张对折两次的白纸旋转着盖在了章先生的头上。

        一个清洁工凑过来,低头满是疑问地念出了“啊!?”

        一个老乞丐敲着一根竹棍牵着一条狗不知道从何处挤了进来,伏下身子打量章先生,看到盖在章先生头上的纸,“听,呵”。狗凑了过来伸出爪子拍了拍章先生的肩膀,老乞丐蹲下身子掏出兜里的瓶子缓缓拧开瓶盖在手上倒了些水反复把手洗了两遍,掏出一条皱皱巴巴不太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在章先生的眼皮上揉了揉“死者为大,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狗舔了舔章先生的脸,仰起脖子“嗷嗷”长音叫了几声,泪从狗眼里流了出来。

        老乞丐穿着油渍麻花的衣服牵着狗,念叨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狗在一旁“嗷嗷”低沉地叫着。他们走的很慢,几乎是在地上蹭但是那个清洁工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学生们低头摆弄着手机,领导们仰着脖子指手画脚喝着茶水,摇着扇子。

        行知楼里放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